■本报记者 于显忠 杨瑞光

    山西省太原市万柏林区政协委员路永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在对山西煜鼎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以下简称煜鼎公司）的地产项目行使自己的合法监督权时，会遭到开发商的暴力袭击。

    身为山西省太原市万柏林区政协委员的路永生，系万柏林区白家庄街道办事处企业办主任，白家庄村前任村主任。

政协委员调研被打伤

    2011年5月10日，记者在山西省太原市万柏林区调查采访煜鼎公司开发的两个地产项目时了解到，去年9月14日本报第14版曾披露的康煜小区违规小产权 项目不但建成而且已经对外销售一空。同时，在该区下辖的白家庄街道办事处白家庄村，煜鼎公司又占用了大片农村集体土地建设的房地产项目（白煜小区）亦在如 火如荼地建设中，而且，对该项目行使合法监督权的区政协委员路永生竟遭开发商殴打，至今无任何说法。

    采访中，路永生对记者说：“我是以政协委员同时也是白家庄村民的身份去的，我不但要坚持维护正常的经济建设，也要维护白家庄村民的利益不受到任何形式的侵害。”

    路永生告诉记者，2011年4月30日上午9时许，他来到正在施工的白煜小区现场，想找负责人核查其施工的相关手续是否完善。工地的人当时通知了白家庄街道办党工委副书记乐丽美。乐副书记到工地现场向路永生了解了情况后，于上午11时左右离开。

    下午1时许，煜鼎公司董事长宋有生开车赶到工地，带着4个人下车后毫无理由地就对路永生进行殴打，殴打过程有20多分钟。这期间，路永生的小舅子（当地人 对妻子的兄弟的一种称谓）报了警，可警察近4个小时都未能赶到现场，直到下午5时左右，白家庄街道办党工委书记张勇、白家庄村党支部书记张喜贵、派出所民 警张荣伟才来到施工现场。张书记当场表示：不出示相关手续，不许开工。然而，白煜小区的施工到现在也没有停止过。

    “我现在接受你们采访，头还一直在疼，如果不是你们来，我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路永生说。

白煜小区项目报批手续不全

    路永生对记者说，白家庄村在煤矿采陷区综合治理范围内，共有500多口人。2009年，煜鼎公司以采煤沉陷区综合治理择址重建项目的名义建设白煜小区，当 时承诺建成后免费提供给白家庄村民每人20平方米的住房。2010年9月，煜鼎公司在未取得合法用地手续的情况下，就开始擅自动工建设。为此万柏林区国土 分局曾经几次下令让其停止施工，并派保安制止其施工，然而，直到现在，6层高的楼房已经建成过半，工地上的施工现在依然繁忙如故。白煜小区规划建筑面积达 6万平方米，给白家庄村预留的不足1.5万平方米，剩下的4.5万平方米准备全部对外销售，并且，已经开始对外预订销售了。销售处的工作人员表示，预计销 售价格为均价2400元每平方米，任何人都可以预定，没有户籍限制。

    随后，记者在一份落款时间为2011年3月11日，太原市国土资源局上报太原市委宣传部的文件中，证实了路永生对白煜小区建设项目的描述。文件中 称：“2010年9月，白家庄村委会与山西煜鼎房地产公司在未取得合法征地手续的情况下……开工建设村民住宅小区，面积约25亩，地类为农用地。10月7 日，万柏林区国土分局巡查、检查发现后，多次下达了《责令停止土地违法行为通知书》……2011年2月25日，万柏林区国土分局在巡查中发现该工地又有动 工迹象，随即下达了《责令停止土地违法行为通知书》，并于3月4日再次下达《责令停止土地违法行为通知书》、《派驻保安通知书》、《限期恢复整改通知 书》……目前该工地已处于停工状态，万柏林区国土分局正在查处中，我局已将此案列入重点督导案件之一。”

    采访期间，记者来到了白家庄村白煜小区的施工现场，只听机器隆隆，人声鼎沸，这个被太原市国土局重点“督导”的案件之一仍在施工，没有丝毫停工的迹象。

    路永生对于房源销售的说法，记者在对白煜小区销售处暗访时，亦得到了小区销售工作人员的证实。

    白家庄村民路建林告诉记者，白煜小区根本上就是打着沉陷区治理的名义，实际开发的就是小产权房。

康煜小区违规销售

    康煜小区是煜鼎公司2009年在万柏林区杜儿坪街道办河龙湾村以新农村建设为名开发的，按照目前的法律和相关规定，康煜小区使用的是河龙湾村集体建设用地，这种用地手续建成的房屋是禁止外销给河龙湾村集体经济组织以外的成员的。

    河龙湾村一位村干部向记者确认了康煜小区144套房源（包括地下室）已经销售一空的事实，而且绝大部分都卖给了村集体经济组织以外的人员。

    在记者拿到的一份康煜小区销售数据单（名称为：河龙湾售房情况表）上，这位村干部最终确认只有5套房为本村村民所购买。

    该村干部接受采访时对记者说，地方上的一些恶势力很让他无奈，因为还要在这个地方生活，请记者在见报时一定要隐去其真实姓名。

记者调查采访中遭围攻

    5月11日下午，记者在万柏林区委宣传中心与中心主任张月卿接洽之后，准备对相关的政府职能部门进行调查核实。

    刚刚走出区委机关门口，被一群陌生人强行堵截并拦住了记者的车辆，对记者百般辱骂，记者只好现场报警求助并与张月卿主任取得了联系。10分钟后，张主任和 千峰派出所副所长王洪及另一警员赶到现场，通过警员与对方的谈话，记者才了解到，这群陌生人正是记者本次调查采访中所涉及的煜鼎公司人员，其法定代表人、 董事长宋有生亦在其中。王副所长在经过1个多小时的了解后，提出让记者一行与煜鼎公司的人同去千峰派出所协调解决。

    下午5时10分，在千峰派出所，煜鼎公司的人员和宋有生依然对记者一行进行谩骂并出言威胁，这期间，王副所长也好像“忘记”了谁是报案人，对聚众闹事、强 行拦堵记者的宋有生及其带领的人员的身份不登记、不备案、不核实，反而拿走记者一行3人的所有证件并进行了为时3个多小时的 “审查”。最后，经过如此“严密”而又漫长的核实后，在没发现任何问题的情况下，千峰派出所的工作人员让记者写了一份事情经过，一直到当晚8时20分，王 副所长才通知记者可以离开了。

跟踪、恐吓、袭击、骚扰，如影随形

    记者在准备离开派出所的时候发现煜鼎公司董事长宋有生带着七八个人一直等在门口，当记者乘坐的车离开千峰派出所之时，宋有生等人分乘3辆车就一直在记者车后，紧紧跟随。

    记者无奈之下又返回千峰派出所，并向派出所的值班警员请求帮助，但值班警员表示没有办法，对这种情况他们称“无能为力”。

    半个小时过去后，记者试图在千峰派出所附近找个饭店，以吃饭的缘由再次寻找机会摆脱宋有生及其手下人员的尾随、跟踪。

    记者在与千峰派出所一路之隔的饭店坐定之后，宋及其手下紧随记者跟进饭店并把记者一行团团围住，高声叫嚣要和记者一起吃饭，同时，宋及其手下对记者一行的谩骂、攻击、威胁之声不绝于耳，记者为避免与其发生正面冲突、人身遭受袭击伤害，只好起身离开饭店。

    饭馆离千峰派出所不足30米，就在这种场合下，杨瑞光记者的头部突然被一直尾随在后的宋有生的手下重重一击，杨记者迅速跑进了千峰派出所，并提出报案，但 派出所的值班警员仍然不理会。于显忠记者在回派出所的途中也受到了一直紧紧跟随的宋有生“善意”的警告和提醒：你走在太原的马路上，小心别被车撞上！

    经过了被辱骂、威胁、“审查”、等待、跟踪、袭击、饥饿等各项体验，也历经了惊恐与无奈的近8个小时超长考验后，最终，在本报报社领导的积极协调下，当晚10时40分，有关方面才派车把记者接走，宋及其手下一直跟踪到记者住处才悻悻离去。

    刚摆脱了宋有生及其手下的跟踪和威胁，可是，随后接踵而至的就是电话骚扰，杨瑞光记者的手机在当天晚上11时30分~11时50分之间，短短20分钟就接到了同一个号码打来的骚扰辱骂电话达32次！

不知白煜小区何时取得用地手续

    记者在太原市万柏林区采访的时候，白家庄街道办党工委书记张勇向记者表示：白煜小区已经取得了用地手续，至于记者关心的用地手续是什么时候取得的？办理的是哪一类用地手续？是国有用地，还是集体土地？张书记没有作出说明，但表示可以到白家庄街道办去看手续。

    由于5月11日下午的一起突发事件，有人恶意阻扰记者的调查核实，直到记者返回北京后也没得到证实：开发建设中的白煜小区自2011年3月11日（太原市 国土资源局上报文件的日期）至今，煜鼎公司何时取得了用地手续？办理的是哪一类用地手续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在当地国土管理部门没有得到求证。

    5月12日，在记者返京途中，张勇打来电话，表示欢迎媒体随时到白家庄街道办核实白煜小区的土地报批手续，但对记者建议他们将用地手续传真到报社的意见，张书记则予以拒绝。

【记者采访手记】

    近两年，国务院、国土资源部出台了一系列的文件，严厉禁止和打击各地违法违规建设小产权房的行为。在山西省太原市万柏林区白家庄街道，记者看到的却是与中 央精神相悖的另外一幕：一方面群众举报不断，当地国土部门也把企业违规用地建设列为“重点督导”的案件之一；另一方面企业却依旧我行我素，仍然“正常”施 工。

    造成这种现象的缘由，是由于小产权房在开发过程中巨大的利益链条而导致的开发商冒险的商业行为？还是基于地方保护主义势力的作用？是涉及的相关部门在执法 上的相互推诿？抑或当地行政主管部门执法不严？在当前工程建设领域腐败案高发的情况下，这里的小产权房开发会不会也存在着官商勾结的黑色利益链呢？

    实际上，早在2009年，煜鼎公司在山西省太原市万柏林区杜儿坪街道办河龙湾村开始建设康煜小区期间，就有群众举报煜鼎公司以新农村建设为名开发国家明令 禁止的小产权房。本报记者张翱麟、张红光经实地调查采访后，已于2010年9月14日在本报第14版刊发了《不能让小产权房吞蚀耕保红线》一文，对煜鼎公 司的违规行为予以披露。

    文章刊发后，煜鼎公司向国家新闻出版总署投诉，称《不能让小产权房吞蚀耕保红线》一文报道失实，为维护新闻的真实性和严肃性，2011年5月10日，报社 派出记者协同上级主管部门组成的核查小组赴山西省太原市，对《不能让小产权房吞蚀耕保红线》一文所报道内容重新进行核实调查。

    核查小组在山西省太原市的工作原本是一次正常的新闻核实工作，孰料到竟然遭遇这种出门后外面有人步步紧逼，寸步不离的跟踪、恐吓、威胁和骚扰，当求助警察 时，警察又不理不问，一副事不关己的模糊态度，在这段漫长、惊心而又无助的过程中，核查组成员心理经历了被谩骂的羞辱，被跟踪的恐惧，被威胁的惊心，被骚 扰的无奈。

    这种种怪现象让记者们心灵备感震撼：难道说这是当地在精神文明建设、新闻舆论环境建设上的低下？还是社会治安状态预防和控制上的低能？是公职人员职业道德 修为上的滑坡？还是城市管理者责任感的缺失？抑或各种势力、利益关系纠结在一起形成的怪象？这种种迹象让记者感受到了来自一张网的空前压力，这是一张盘根 错节而又无形的大网，这张网纠结在这座城市的上空，这张网强大而又无形，纷繁而又诡异。这张网向核查组成员们传递了一个非常明确的信息：不要试图触碰我， 否则你会很难看！

    这张网难道仅仅是煜鼎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宋有生一个人织就的吗？这张网的各个节点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利害关系？记者不得而知。

    但是记者坚信，我们生活在一个法治的社会，一个在阳光下正常运行的社会，也是一个具有良好的新闻舆论监督环境的社会，所有那些躲藏于阴暗之中，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最终都将会曝光于正义的阳光之下，在正义强大的法制社会中消弭于无形。